京都的夜风，裹挟着白日未散的燥热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气息，吹过褚妘兮的脸颊。
机场高速路两旁的霓虹飞速掠过，在她那双过分沉静的眼眸里投下破碎的光影。
驾驶座上的苏其恩，兴奋得像个刚拿到新玩具的孩子，喋喋不休。
“……你是不知道，老爷子念叨你念叨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小恩啊，小妘兮什么时候来？
’‘小恩啊，云市寄来的那盒老茶饼，留着等小妘兮来一起品！
’”他模仿着苏爷爷苍老却中气十足的语调，活灵活现，末了又转过头，对着副驾上闭目养神的褚妘兮挤眉弄眼，“所以啊，我亲爱的妘姐，提前两天来，绝对是英明神武的决定！”
褚妘兮连眼皮都懒得抬，声音带着点刚下飞机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苏其恩，你再吵，我就把你从这车窗扔出去。
云市的盘山公路没扔成你，京都市区也行。”
苏其恩立刻缩了缩脖子，夸张地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安静了不到三秒，又忍不住开始推销今晚的目的地：“……那个‘迷域’，真的！
妘姐，我跟你保证，那儿的驻唱，那嗓子绝了！
听过一次，保管你三月不知肉味……”褚妘兮终于掀开眼帘，斜睨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哦？
三月不知肉味？
我怎么听说，噪音污染过度，容易导致流产？”
苏其恩被她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俊脸憋得通红，哀嚎道：“妘姐！
给点面子行不行？
信我一次！
再说了，没准真能遇到你的真命天子呢？
人生在世，转角遇到爱啊！”
“爱？”
褚妘兮嗤笑一声，目光投向车窗外流光溢彩却冰冷陌生的都市丛林，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冷得像淬了冰，“那玩意儿，比云市三月的倒春寒还不可靠。”
她脑海中飞快闪过母亲那张温婉却过早凋零的面庞，还有那些深埋在褚家书房角落、从未被她翻开过的关于京都陆家的卷宗。
那是母亲的伤心地，也是她褚妘兮绝不会踏足的禁区——至少在情感上。
黑色的跑车滑入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区域，最终停在一栋线条冷硬的高级公寓楼下。
苏其恩殷勤地跳下车，帮褚妘兮拉开车门，又抢过她那个看起来不大、分量却不轻的黑色旅行包。
“喏，顶楼，密码是你生日加云市区号，”他递过一张门卡，一脸“求表扬”的嘚瑟，“绝对清静，视野无敌！
你先上去歇歇脚，晚上八点，我来接你，‘迷域’走起！”
他眨眨眼，带着不容拒绝的期待。
褚妘兮接过门卡，指尖冰凉。
她抬头望了一眼高耸入云的公寓楼，玻璃幕墙反射着城市的灯火，冰冷而疏离。
她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拖着行李，身影很快消失在光洁如镜的电梯厅里。
迷域酒吧的空气像是被浸透了糖浆与酒精，粘稠得化不开。
震耳欲聋的电子乐裹挟着人群的尖叫与汗味，狠狠撞击着耳膜。
炫目的镭射灯束如同锋利的手术刀，在攒动的人头与弥漫的烟雾中疯狂切割，每一次闪烁都带来短暂的失明，旋即又被更刺眼的光淹没。
苏其恩那张精心修饰过的俊脸，在变幻的光线下显出几分讨好的谄媚。
他凑近褚妘兮，几乎是在吼叫，才能勉强盖过那令人心脏发颤的鼓点：“姐！
亲姐！
没骗你吧？
听听这氛围！
看看这场子！
绝对京都头一份儿！
那驻唱，天籁！
听过一次，魂儿都能给你勾走！”
褚妘兮懒洋洋地靠在高背卡座的阴影里，修长的手指捏着水晶杯的细颈，杯中琥珀色的液体随着地面的震动微微晃荡。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微微上挑的眼尾泄露出几分毫不掩饰的刻薄。
她的目光扫过舞台上那个正紧抱着锃亮钢管，腰肢扭动得如同水蛇般妖娆的男歌手。
那人叼着一支猩红的玫瑰，眼神迷离地抛向台下，引来一片更加疯狂的尖啸。
“呵，”褚妘兮的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噪音，精准地扎进苏其恩的耳朵，“天籁？
我只听到能把死人吵醒的噪音。
至于帅哥……”她下巴微抬，精准地指向舞台中央那个扭动的身影，“喏，那只求偶的花孔雀，就是你口中的‘天籁’？”
苏其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被冻住的奶油。
他夸张地捂住心口，做出中箭的姿势，声音拖得又长又哀怨：“姐！
不带你这么打击人的！
给点面子嘛！
好歹是我精挑细选的地儿！”
“面子？”
褚妘兮嗤笑一声，指尖点了点桌面，发出清脆的叩击声，“你带我来听流产级别的噪音，看辣眼睛的表演，还跟我要面子？”
她仰头，将杯子里那点昂贵的金色液体一口饮尽，喉咙滑动了一下，动作带着一种随性的利落，“无聊透顶。”
苏其恩的脸彻底垮了，像只被戳破的气球，耷拉着肩膀，双手合十不住地作揖：“我的错我的错！
妘姐！
既来之则安之嘛，再待会儿，万一后面有好节目呢？
就一会儿！”
他眨巴着眼睛，试图挤出点水光，使出浑身解数撒娇卖萌。
褚妘兮被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弄得一阵恶寒，嫌弃地挥挥手：“滚去放水，别在这儿碍眼。”
苏其恩如蒙大赦，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一溜烟儿地钻向人群深处，生怕她下一秒就起身走人。
卡座只剩下褚妘兮一人。
她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像一株骤然安静下来的、带着致命吸引力的植物。
喧嚣成了模糊的背景板，她周身仿佛自动生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乌黑如瀑的长发随意地拢在肩后，几缕碎发拂过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颊。
她微微侧着头，下颌的线条流畅而冷冽，长睫低垂，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住了那双过分漂亮、此刻却显得有些意兴阑珊的眼睛。
酒吧里无数道目光，或惊艳、或好奇、或赤裸裸带着欲望，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她身上，她却浑然未觉，只专注地看着自己空了的酒杯，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杯壁上缓缓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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