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雾气从未如此……粘稠。
它不再是单纯的水汽与煤烟,更像某种活物的冰冷吐息,缠绕在哥特式的尖顶与粗笨的蒸汽管道上,将“铁砧巷”淹没在一片灰白与昏黄交织的混沌里。
亚瑟靠在“铜钮扣”工坊的门廊下,雨滴敲打着铁皮檐篷,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鼓点。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块老怀表。
黄铜表壳冰冷,上面复杂的蚀刻纹路深深烙进他的指尖。
这是父亲失踪后留下的唯一东西。
和父亲一样,它也是一个谜。
亚瑟与大多数在铁砧区挣扎的人不同。
他是一名“感物者”,一种罕见的、能感知并轻微干预非生命物质内部状态的异能。
他能“听”到齿轮的疲惫,“看”到钢铁的应力,甚至能用意念抚平细微的裂纹。
这能力让他成了顶尖的修复师,但也让他对世界的感知变得过于敏锐。
比如现在,他就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湿滑的石板内部,正传来一种细微的、令人不安的……酥痒。
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虫豸正在啃噬岩石的根基。
这种异常的感觉,是从三天前开始的。
当时他正全力感知一块需要仿制的古董怀表,灵觉深入其内部微观世界。
没有预期的机械韵律,他“听”到的却是一声沉重而湿黏的————心跳。
来自那冰冷的、毫无生机的金属深处!
伴随而来的是一股冰冷的滑腻感,仿佛有无形的锈蚀苔藓正在表的内部疯狂滋生。
他惊骇地缩手,怀表坠落在工作台上,表盖弹开。
然后他看到了:那根纤细的秒针,正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微微弯曲,像一根探询的触须,持续地、固执地叩击着玻璃表面。
嗒…嗒…嗒…那不是报时,那是某种饥渴的敲击。
自那时起,他的世界就开始“变质”。
钢铁在他眼中会偶尔闪过油腻的彩虹色锈斑,石头会渗出虚幻的黑脓,寂静中总夹杂着细碎疯狂的呓语。
他的理性告诉他,这是异能失控的前兆,他需要去找教会的“安抚师”或者购买昂贵的“宁神药剂”。
但巷口那个突然出现的身影,让他意识到,事情绝非“失控”那么简单。
那个人裹在宽大得不合身的黑色油布雨衣里,站在雨幕与浓雾的交界,身形扭曲模糊。
雨水从兜帽尖端连绵滴落,在地上积成的一滩水洼,颜色深得异常,像融化的沥青,并且似乎在微微蠕动。
他正对着亚瑟的工坊。
亚瑟的胃部猛地抽搐起来,喉咙泛起铁锈与血腥混合的甜腻感。
他的灵觉在尖叫,不是预警,而是面对天敌时最原始的恐惧。
那身影动了。
滑过雨幕,无声无息地停在他面前,没有脚步声,只有湿布摩擦的窸窣声,细听之下,又像是无数细小的节肢在刮擦。
一只戴着漆黑皮质手套的手伸了出来,递过一件东西。
那是一枚骨白色的圆片,质地粗糙,边缘不规则,上面刻满了扭曲的、仿佛在不断自行蠕动的诡异纹路。
仅仅是瞥见,亚瑟就感到眼球刺痛,太阳穴狂跳。
他认得这纹路!
在父亲怀表最隐蔽的内盖角落里,就有一个几乎磨损殆尽的、微缩的同类符号!
“他…托我…带给…你…” 声音极其古怪,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啮合,又像是溺死者在水下的嘶哑喘息。
抗拒与一种病态的吸引力在撕扯。
亚瑟的手指颤抖着,最终还是触碰了那枚骨片。
冰冷!
刺痛!
吸附!
骨片仿佛瞬间活了过来,死死咬住他的指尖!
它不是一个实体,它是一个裂隙!
透过它,亚瑟感知中的现实瞬间崩塌!
工坊的墙壁在渗出黑色油腻的脓液!
脚下的石板化作了蠕动的、布满孔洞的灰质!
天空中落下的不再是雨,而是无穷无尽的、扭曲的白色线虫!
而眼前的“人”……那宽大的雨衣下根本空无一物!
只有无数翻滚纠缠的、沾满粘稠锈迹的黑色铁链,在勉强模拟着人形!
兜帽的阴影里,两点猩红的光芒亮起,充满了最纯粹的、贪婪的恶意。
“嗬…嗬…”亚瑟无法呼吸,理性如同摔碎的玻璃般迸裂。
他所知的一切常识和异能知识,在这可怖的“真实”面前显得荒谬而可笑。
那“铁链”构成的怪物似乎发出了无声的嘲笑,链条摩擦出令人灵魂颤栗的噪音。
它用那非人的嗓音,将低语首接灌入亚瑟濒临崩溃的脑海:“仪式…所需…齐了…迎接…你的…蜕变吧…从‘感物者’…到…‘锈蚀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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