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在一阵颠簸中醒来时，鼻尖萦绕着一股混合了艾草与尘土的味道。
她猛地坐起，发现自己躺在硬板床上，身上盖着粗布被褥，床边放着一件灰扑扑的襦裙 —— 这不是她的实验室白大褂，更不是宿舍的床。
“姑娘醒了？”
门口传来个苍老的声音，是客栈的杂役刘婆婆，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粟米粥，粗陶碗沿还缺了个小口，“你昨儿晕倒在客栈门口，身上就揣着块刻着‘柳’字的玉佩，老身便先让你住下了。”
林薇脑子嗡嗡作响：她分明记得在实验室做生物碱分离实验，不小心打翻了乌头碱试剂，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时，她还想着 “完了，要挂科了”，怎么一睁眼就到了这种古装剧里的场景？
她摸了摸口袋，玉佩冰凉，除此之外，只有一部早己没电的手机 —— 屏幕黑着，像块没用的废铁。
“这是…… 哪年？”
林薇声音发颤，指尖掐了下掌心，刺痛感真实得可怕。
“贞元十七年啊，” 刘婆婆把粥碗递过来，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姑娘莫不是摔傻了？
这儿是苏州府外的悦来客栈，往南走半里就是运河码头，昨儿还有漕船过呢。”
唐朝？
贞元十七年？
林薇眼前一黑，又强撑着稳住 —— 作为医学生，冷静是第一课，哪怕天塌下来，也得先搞清楚处境。
她刚想再问 ，楼上传来一阵凄厉的惊呼，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慌慌张张地跑下楼。
“死人了！
王掌柜死了！”
伙计阿福的声音带着哭腔，撞得门框 “吱呀” 响。
林薇心头一紧，医学生的本能让她忘了恐慌，抓起襦裙下摆就冲了上去。
二楼最东侧的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两扇小窗透进些微天光。
一个肥胖的男人仰面倒在青石板地上，圆睁着眼，面色青紫得像淤了血，嘴角挂着白沫，双手蜷缩成爪状，指节泛白 —— 那是肌肉痉挛到极致的样子。
周围围了一圈人，有住店的商人，也有客栈的伙计，个个面色惊恐，交头接耳：“是中风吧？
王掌柜昨儿还跟张二娘吵，说头晕得厉害！”
“可不是嘛，这么胖的人，中风最常见了！”
“不对。”
林薇脱口而出，声音在嘈杂的议论里像块冰，瞬间让周围静了下来。
她蹲下身，无视身后传来的 “姑娘家别碰尸体” 的呵斥，先摸了摸死者的颈动脉 —— 皮肤冰凉，早己无搏动，死亡时间至少在半个时辰以上。
再掀开死者的眼睑，结膜干净，没有窒息死亡特有的点状出血；指甲盖呈暗紫色，是典型的发绀症状，更像是毒物抑制呼吸中枢导致的缺氧。
她又轻轻掰开死者的嘴，口腔黏膜没有破损，但舌根处残留着一丝淡绿色的粉末，黏在舌苔上，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姑娘家别乱碰！
晦气！”
一个粗嗓门猛地响起，张二娘挤开人群冲过来，一把拽住林薇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王掌柜定是中风猝死，咱们报官就是了！
你一个外乡姑娘，别在这儿妖言惑众！”
林薇被拽得一个趔趄，却没松口：“他不是中风。”
她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很坚定，目光扫过在场的人，“中风死者不会口吐白沫，更不会指甲发绀 —— 这是中毒的症状。”
这话一出，满室哗然。
一个穿长衫的商人立刻指着她骂：“妖女！
哪有女子敢碰尸体的？
定是你克死了王掌柜！”
另一个妇人捂着鼻子后退：“就是，太晦气了，快把她赶出去！”
林薇攥紧了手，指节泛白 —— 她早该想到，在这个 “男女授受不亲” 的时代，她一个女子触碰男尸，本身就是 “大逆不道”，更别说质疑 “中风” 这种 “常识” 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马蹄声，“嗒嗒” 地踩在青石板上，越来越近。
众人纷纷让开，只见一个身穿皂衣的男人走进来，腰间挂着刀，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 —— 是当地捕头苏烈，身后还跟着两个衙役，手里拿着铁链和文书。
苏烈扫了眼地上的尸体，又瞥了眼被众人围着的林薇，皱眉道：“谁在喧哗？
死者情况如何？”
张二娘立刻松开林薇，快步上前，脸上堆起悲戚：“苏捕头，是中风猝死！
就是这姑娘，非要胡说什么中毒，还碰了王掌柜的尸身，您看……”她话没说完，却满眼暗示，想让苏烈把林薇当嫌疑人。
苏烈看向林薇，目光落在她沾了点灰尘的手上，语气冷淡：“你说他是中毒？
可有证据？”
林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委屈，指着死者的指甲和嘴角：“苏捕头请看，死者指甲发绀，口角有异常分泌物，这是中毒的典型症状。
若真是中风，他的肢体应是松软的，但你看他的手，还保持着蜷缩状，更像是肌肉痉挛后的僵硬 —— 中风绝不会这样。”
苏烈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果然如她所说。
他蹲下身，小心地碰了碰死者的手，指尖传来僵硬的触感，又掀开死者的嘴角，那丝淡绿色粉末虽不明显，却也看得清楚。
他沉吟片刻，对衙役道：“先封锁现场，不许任何人进出。
你，” 他看向林薇，语气缓和了些，“跟我来大堂，说说你还看到了什么。”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