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者皆有？”
江临的低语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刺入林微耳膜最深处，带来一阵战栗的嗡鸣。
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极轻微的震动，以及那缕擦过她耳垂的、干净又冷冽的气息。
代价是什么？
他这句话，本身就是最昂贵的代价。
它将刚刚因为陆沉舟出现而稍微明朗的局势，再次拖入了更深的泥潭。
林微猛地后退半步，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那支沉甸甸的暗金钢笔。
它此刻不再是救命的稻草，而是烫手的山芋，是连接着未知危险的引线。
笔尖那熟悉的、属于前世的、她模仿了无数次的转折笔画，此刻正无声地嘲笑着她重生的优势。
江临记得，他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
她的心跳重如擂鼓，撞击着胸腔，震得她耳膜发疼。
目光慌乱地抬起，对上江临的。
他依旧那副冷淡模样，可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审视和探究几乎要化为实质，将她从里到外剖析个彻底。
那里面还有一丝极淡的、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某种确认后的兴味？
“江同学说得对！”
陈墨主任像是终于抓住了浮木，用力推了推眼镜，试图重新掌控局面，“现在的关键是追查试卷！
林微，这支笔……既然陆同学认领了，那就……暂时与你无关。
但你仍是最大嫌疑人，在真相水落石出前……陈主任。”
陆沉舟忽然懒洋洋地打断他，手指一勾，那支暗金钢笔就从林微僵硬的指间轻巧地落回他掌心。
他把玩着笔，唇角勾着一抹玩世不恭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地扫过面色苍白的苏清浅，“一支笔而己，能证明什么？
说不定是有人偷了我的笔，故意栽赃呢？
您说是吧，苏同学？”
苏清浅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肩膀几不可查地一颤，勉强挤出一个笑：“陆同学说笑了，我、我怎么知道……哦？
不知道啊。”
陆沉舟拖长了调子，目光又慢悠悠转向江临，意有所指，“那就奇怪了。
不知道谁拿了我的笔，也不知道谁那么有闲情逸致，模仿这笔的笔迹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偏偏让过目不忘的江大学神记住了每一个转折。
江临，你说，这人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他又把问题抛了回去，像猫逗老鼠一样，乐此不疲。
江临没看他，他的视线依旧锁着林微，仿佛要在她脸上盯出一个洞。
林微被他看得无所遁形，重生带来的那点先知先觉在眼前这两个心思深沉的少年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感觉自己像站在悬崖边，前后都是迷雾，脚下是摇摇欲坠的石头。
就在这时，下课铃尖锐地响起，打破了办公室里几乎凝滞的气氛。
陈墨像是松了口气，立刻板起脸：“好了！
这件事学校会严肃调查！
林微，你先回教室，随时接受询问！
江临，陆沉舟，你们也先回去。
苏清浅，你留一下。”
逐客令下得匆忙，带着一种急于平息事态的狼狈。
林微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转身，只想尽快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两道目光，一道冷静探究，一道玩味深沉，像无形的网，缠得她喘不过气。
“微微！”
林小雅立刻冲上来挽住她的胳膊，担忧地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你没事吧？
吓死我了！
刚才真是……峰回路转又吓死个人！”
林微摇了摇头，说不出话，只是任由小雅拉着她快步离开。
走廊里挤满了刚刚下课的学生，各种好奇、探究、幸灾乐祸的目光黏在她身上，窃窃私语声像潮水一样涌来。
“就是她吧？
作弊那个？”
“听说证据确凿啊，怎么又放出来了？”
“没看见江学长和陆学长都为她出头了吗？
啧，本事不小。”
“苏学姐好像被主任留下了，怎么回事啊？”
那些目光和话语像针一样扎在背上。
林微低着头，加快了脚步。
重活一世，她以为自己能冷静面对，可当恶意再次扑面而来时，心脏还是会抽紧，带着前世的钝痛。
“看什么看！
都没事干了吗！”
林小雅恶狠狠地瞪回去，像只护崽的母鸡。
终于回到相对安静的教室角落，林微几乎是脱力地坐下，指尖还在发颤。
那支笔的触感，江临的低语，陆沉舟看似解围实则步步紧逼的试探……在她脑子里反复交错上演。
“小雅，”她声音干涩，“帮我盯着点苏清浅和周婉柔，她们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放心！
包在我身上！”
林小雅一拍胸脯，随即又压低声音，眼睛发亮，“不过话说回来……江学长最后跟你说了什么啊？
他靠得好近！
我都看见他睫毛了！
那么长！
他是不是……在帮你啊？”
帮她？
林微心里一片混乱。
他指出了最致命的疑点，将那支笔的潜在危险首白地摊开在她面前。
这算是帮吗？
还是另一种更高级的、带着审视的逼迫？
还有陆沉舟。
他为什么恰好出现？
为什么认领那支笔？
他看似在替她解围，可每一句话都在把江临和她往更微妙的关系上引，像是在故意搅浑水，试探所有人的反应。
这两个人，她都看不透。
一整节课，林微都心神不宁。
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变得遥远模糊，笔记本上无意识地写满了杂乱无章的线条，像她此刻理不清的思绪。
下课间隙，她起身想去洗手间洗把脸清醒一下，刚走到走廊拐角僻静处，手腕却突然被人从后面抓住！
她吓得差点叫出声，猛地回头，却撞进一双深邃冷清的眼眸里。
是江临。
他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进旁边的消防通道里。
楼梯间空旷安静，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勾勒出他清晰冷峻的侧脸轮廓。
“你……”林微的心脏狂跳，试图挣脱他的手，他却握得更紧，力道不容置疑。
“那封信，”他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审慎，“不是你写的。”
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林微猛地抬头，撞上他的视线。
他知道了？
他怎么确定的？
“笔迹很像，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江临继续道，目光如炬，落在她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但撇捺的收笔力道不对，带着刻意模仿的顿挫。
你的字，”他顿了顿，像是回忆了一下，“更干脆，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劲儿。”
林微彻底怔住。
他连这个都看得出来？
甚至总结出了她写字的特点？
前世她迷恋他到了极致，连笔迹都不自觉地模仿过他，却总不得其法。
后来心灰意冷，写字便只随自己心意，带了点破罐破摔的潦草。
他竟连这个都记得？
“所以，”江临逼近一步，清冷的气息笼罩下来，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林微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疑惑，有探究，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急切？
“告诉我，是谁？”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致命的穿透力，敲打在林微紧绷的神经上。
“是谁在模仿陆沉舟的笔迹，用那封信，把你推到我面前？”
林微屏住了呼吸。
消防通道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他离得太近，近得她能数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惊慌失措的倒影。
告诉他吗？
告诉他是苏清浅？
可证据呢？
仅凭前世记忆，他会信吗？
会不会打草惊蛇？
可如果不告诉他……他这近乎逼问的姿态，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她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喉咙里。
就在她挣扎着要如何回答的瞬间，江临却忽然微微蹙眉，侧耳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他抓着她的手腕猛地一紧，随即以一种近乎保护的姿态，将她往自己身后拉了一步，挡在了她和楼梯口之间。
然后，林微听到了一个她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带着甜腻笑意的声音，从楼梯上方传来。
“江学长？
真巧呀，你也在这里。”
苏清浅站在楼梯转角，手里拿着几份文件，笑容无懈可击，目光却像淬了毒的细针，精准地落在江临紧握着林微手腕的那只手上。
“陈主任让我把调查问卷送过去，”她一步步走下台阶，声音温柔得体，眼神却冰冷锐利，“看来……我打扰到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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