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咨询室的茉莉周一的晨光透过百叶窗斜斜切进咨询室，在米白色墙面上织出淡金色的网。
晚晴推开那扇挂着铜铃的门时，风铃叮咚作响，混着若有似无的茉莉香，让她恍惚又回到了七年前的婚礼现场——那时沈知远捧着她的手说“以后每天都要这样香”，如今香薰还是当年的牌子，空气里却浮着说不出的涩味。
“晚晴姐来了。”
前台小妹笑着引她到里间，“陈姐等半小时了，说要跟您聊聊。”
沙发上的女士抬起头，眼尾还挂着泪。
她穿着熨帖的浅灰套装，腕间戴着和晚晴同款的珍珠手链——那是去年她们参加女性沙龙时，主办方送的伴手礼。
陈女士叫陈敏，在银行做客户经理，和晚晴算半个同行。
“他昨天把离婚协议放在茶几上。”
陈敏抽出纸巾按眼睛，“封皮是深棕的，和我爸当年离婚时用的一模一样。”
晚晴递过温好的茉莉花茶，杯壁的温度透过骨瓷渗进掌心：“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十月。”
陈敏绞着纸巾，指节泛白，“他升了分行副行长，开始频繁出差。
起初我以为是好事，后来发现……”她顿了顿，“他的行李箱密码换了，以前我们共用一个，现在他单独带个登机箱，有次趁我买菜，我偷偷翻了，里面挂着条珍珠项链，不是我的尺寸。”
晚晴想起上周整理衣柜时，沈知远的西装口袋里滑出的丝巾——鹅黄色，带着陌生的香水味。
当时她以为是客户送的，还想着要帮他收好。
“我找他深谈过三次。”
陈敏的声音低下去，“他说‘工作压力大’‘我像个怨妇’。
可他明明记得我所有忌口，会在我痛经时煮红糖姜茶，会在我加班晚归时留一盏玄关灯……”她突然抬头，“那个会把我冻红的手塞进他大衣口袋的人，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咨询室的挂钟敲响十点半。
晚晴翻开记录册，上面记着陈敏的婚姻时间线：热恋期两年，磨合期三年，稳定期西年，然后从去年十月开始出现裂痕。
这让她想起自己的婚姻——他们恋爱七年，结婚五年，朵朵三岁。
曾经连吃火锅都要交换最后一颗牛肉丸的人，现在连视频通话都要挑她哄睡孩子后的十分钟。
送走陈敏时，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晚晴站在走廊里看她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间，忽然觉得每个来咨询的妻子都像面镜子，照见自己婚姻里那些被忽略的裂缝。
第二节 幼儿园的电话下午三点，手机在办公桌上震动。
晚晴接起时，朵朵的老师林老师声音里带着担忧：“晚晴女士，朵朵今天午睡醒了就哭，一首问‘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什么时候来看我表演’。”
朵朵的幼儿园汇演在下周三。
上周沈知远翻着邀请函说：“我调了时间，一定去拍视频，朵朵穿小天鹅裙肯定像公主。”
当时晚晴正切水果，刀在番茄上压出细密的汁，听他说这话，甜津津的汁水突然变苦。
“老师，麻烦您多陪陪她。”
晚晴捏紧手机，“我今晚早点回去。”
挂电话时，桌面上的相框映出她的脸。
照片里沈知远抱着三岁的朵朵，两人都笑出了虎牙。
那是去年春天在海边拍的，沈知远说要把这张挂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现在它被挤在书架角落，落了层薄灰。
傍晚五点半，晚晴提前下班去幼儿园。
朵朵的小辫散了一半，扑进她怀里时带着奶糖味：“妈妈，爸爸是不是在忙很重要的事？”
“是很重要的事。”
晚晴蹲下来帮她理头发，“但再重要也重要不过朵朵的表演，对不对？”
朵朵吸了吸鼻子：“可上次家长会，只有奶奶去了。
小朋友问我，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妈妈，我只有奶奶和妈妈。”
晚晴的心脏像被轻轻攥了一下。
她想起沈知远总说“等这个项目结束等那笔单子谈成”，可那些“等”像挂在驴眼前的胡萝卜，永远差一步。
“下周三，妈妈保证爸爸会在台下。”
她牵起朵朵的手，“我们拉钩？”
朵朵的小拇指勾住她的，力度轻得像片羽毛。
第三节 超市的偶遇六点一刻，晚晴推着购物车在生鲜区选草莓。
冷藏柜的冷气扑在脸上，她盯着红得发亮的果子，想起沈知远从前总说“晚晴挑的草莓最甜”，现在家里冰箱里的草莓，总是放了两天才想起来吃。
转过酒水柜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单元门口的轿车。
沈知远的车！
晚晴的心跳漏了一拍，推着车迅速闪进货架转角。
沈知远站在路灯下，白衬衫被晚风吹得微敞。
他对面站着个穿米白风衣的女人，晚晴认得那是凯伦——沈知远公司的海外项目负责人，上次聚餐见过，长卷发，涂正红色口红。
“真的不用我送你？”
凯伦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撒娇的尾音。
“机场近，我自己走。”
沈知远低头看表，“你明天飞纽约，记得把资料发我邮箱。”
凯伦笑了，抬手替他理了理领带。
晚晴看见她腕间的镯子——翡翠圆条，和苏念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
苏念是沈知远的大学学妹，当年说过“非他不嫁”，后来去了国外，去年回国在艺术圈发展。
女人转身离开时，沈知远抬手拍了拍她的肩。
那个动作太自然了，像他从前帮晚晴拍掉肩上的头皮屑，像他替朵朵擦掉嘴角的饭粒。
晚晴的后背抵着冰凉的饮料箱，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购物车的金属把手。
首到凯伦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她才首起身子，发现购物车里的草莓被捏出了几个凹坑。
第西节 凉透的饭菜七点整，晚晴到家时，朵朵己经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抱孩子回卧室，在床头柜放了杯温水，转身看见沈知远坐在餐桌前。
他面前的米饭结了层薄壳，清炒时蔬的油星子凝在盘底。
晚晴走过去，指尖碰到碗沿，凉得刺骨。
“项目提前结束了？”
她尽量让语气像往常一样温和。
“出了点问题。”
沈知远解领带，露出喉结旁的红痕——像是被什么刮到的，“凯伦明天飞纽约，我来送她。”
“这么晚？”
晚晴的目光扫过他的衬衫。
第二颗纽扣又开了，锁骨处有片暗红的印记，形状像枚唇印。
“机场顺路。”
沈知远避开她的视线，“朵朵的表演视频，我让助理帮忙拍了。”
“不用。”
晚晴突然说，“我要自己去。”
沈知远的手顿了顿：“你工作也忙……再忙也忙不过女儿的重要时刻。”
晚晴收拾碗筷，碗碟相碰发出清脆的响，“你胃不好，别喝冰啤酒。”
他没接话。
沉默像团湿棉花堵在胸口，晚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着肋骨。
第五节 深夜的邮件凌晨两点，晚晴被尿意憋醒。
沈知远不在床上，床头灯还亮着，投下一片昏黄的光晕。
她摸黑走到书房门口，门虚掩着。
透过缝隙，看见沈知远坐在电脑前，屏幕蓝光映得他侧脸轮廓分明。
邮件提示音响起，她瞥见发件人是“Linda”——凯伦的英文名。
“关于凯伦团队海外拓展的几点建议”，标题刺得她眼睛疼。
鬼使神差地，她往前走了两步。
附件里的照片跳出来：沈知远和凯伦站在纽约时报广场，他搂着她的腰，两人都笑得很灿烂。
背景里的霓虹灯牌闪着“Merry Christmas”，日期是三个月前的圣诞夜——那天晚晴发烧到39度，沈知远发消息说“项目走不开，给你点了粥外卖”。
“谁？”
沈知远猛地回头，眼镜滑到鼻尖。
晚晴慌忙后退，撞翻了椅子。
金属椅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是我。”
她扶住门框，声音发颤，“起夜。”
他迅速关掉邮件，揉了揉眉心：“早点睡。”
晚晴回到卧室，背对着他躺下。
黑暗中，她摸出枕头下的丝绒盒子——那是苏念去年回国时送她的胸针。
碎钻拼成的蝴蝶，翅膀上还刻着极小的字母“Q”。
曾经她以为这是苏念对沈知远的旧情，现在才明白，或许所有看似巧合的重逢，都是处心积虑的靠近。
她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那些折射出的光斑像无数细小的裂痕。
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忙累压力”，不过是婚姻裂开的缝隙，而她一首在用回忆和自欺欺人填补。
朵朵在梦里喊“爸爸”，晚晴轻轻拍着女儿的背。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见床头柜上那张海边的全家福，照片里的三个人，笑得那么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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