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更大了。
墓园里的泥泞吞噬了最后几缕脚步声,只剩下两个瘦小的身影僵立在墓碑前,像被世界遗忘的孤岛。
苏晚晴紧紧攥着妹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自己的掌心。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滑进衣领,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墓碑上父母的名字,仿佛只要多看一秒,那些刻字的痕迹就能烙进心里,再也抹不去。
“姐姐……我冷。”
晚星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小的身子不住地发抖。
晚晴猛地回过神,脱下早己湿透的外套,笨拙地裹在妹妹身上。
那外套太大,几乎把晚星整个包住,却遮不住她苍白脸上的恐惧。
晚晴蹲下身,用袖子擦去妹妹脸上的雨水和泪痕,声音低而沙哑:“不怕……姐姐在。”
可她自己的牙齿却在打颤。
远处传来引擎启动的声响,车灯划破雨幕,像一道冷漠的目光扫过她们,又迅速消失。
晚晴认得那是叔叔苏建国的车——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走吧,”晚晴拉起妹妹的手,声音沉得不像个十岁的孩子,“他们不会等我们。”
姐妹俩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水往外走。
晚星的步子小,几次差点滑倒,晚晴便半扶半抱地拖着她。
雨水模糊了视线,墓园的石阶变得格外漫长。
晚晴的脑子里却异常清醒:父母留下的存折、叔叔婶婶算计的眼神、那些窃窃私语的“拖油瓶”……像碎片一样扎进心里。
她忽然想起母亲生前常说的一句话:“晚晴,你是姐姐,要护着星星。”
那时她不懂,现在却像一道枷锁,沉甸甸地扣在肩上。
墓园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是苏建国的司机老陈。
他撑着伞站在车旁,脸上带着一丝局促的同情:“小姐,上车吧,先生吩咐送你们回去。”
“回去?”
晚晴抬起头,雨水顺着脸颊流下,像冰冷的泪,“回哪里?”
老陈噎了一下,避开她的目光:“回苏先生家……以后那儿就是你们的家。”
晚晴没再说话,只是把妹妹塞进车后座,自己跟着坐进去。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却暖不透她湿透的衣裳和冰冷的指尖。
晚星靠在她身上,很快昏昏欲睡,而晚晴却睁着眼,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雨景。
城市霓虹在雨水中晕开,像破碎的琉璃。
她想起父母葬礼前那个短暂的“家庭会议”——叔叔婶婶和几个远房亲戚坐在客厅里,面前摆着茶点和一份厚厚的文件。
“遗产必须过户到建国名下,”婶婶张俪的声音尖细,像针一样扎人,“两个孩子这么小,哪懂管理?
我们替她们保管,也是为了她们好。”
几个亲戚附和着点头,目光却躲闪。
晚晴当时站在门外,手里攥着母亲留下的琉璃盏——那是她唯一藏起来的遗物。
她听见叔叔苏建国叹气:“毕竟是我亲哥的孩子,我不照顾谁照顾?
但公司那边资金紧张,这笔钱也得先周转一下……周转”这个词,她听不懂,却记住了他们说话时的表情:贪婪,虚伪,如雨夜中窥探的野狗。
车停在市郊一栋独栋别墅前。
铁门缓缓打开,露出修剪整齐的花园和灯火通明的客厅。
晚晴摇醒妹妹,拉着她下车。
雨小了些,但风更冷了。
开门的是张俪。
她穿着一身丝质家居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哀戚:“快进来,别冻着了。”
她的手搭在晚晴肩上,指尖冰凉,像蛇的信子,“以后这儿就是你们的家,别拘束。”
晚晴没应声,只是盯着客厅里正在玩遥控车的堂哥苏明轩——他比晚晴大两岁,穿着干净的新毛衣,脚下踩着柔软的地毯。
而她和晚星站在门口,泥水从鞋底渗出,洇湿了光洁的大理石地板。
“先去洗澡,”张俪推了她们一把,语气淡了些,“热水放好了。
换洗衣服放在浴室门口——都是明轩以前的旧衣服,别嫌弃。”
浴室很大,热水氤氲着雾气。
晚星缩在浴缸里小声啜泣,晚晴则机械地帮她擦洗。
浴缸旁摆着一叠旧衣服:领口磨损的T恤、褪色的裤子,甚至还有一件印着卡通图案的睡衣,袖口己经起球。
晚晴拿起那件睡衣,手指微微发抖。
她想起父母在世时,每年春节都会给她们买新衣。
母亲总会笑着说:“我们晚晴和星星,要穿得漂漂亮亮的。”
而现在,她们只能穿别人不要的旧衣服。
浴室门突然被推开,苏明轩探头进来,笑嘻嘻地说:“妈说让你们快点,我要用浴室!”
他的目光落在晚星身上,忽然咧嘴一笑,“哭什么哭?
吵死了!”
晚晴猛地站起来,挡在妹妹身前:“出去。”
苏明轩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个沉默的堂妹敢顶嘴。
但很快,他哼了一声:“这是我家的浴室!
我想进就进!”
晚晴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眼神像淬了冰。
苏明轩被看得发毛,嘟囔着“神经病”,摔门走了。
晚星吓得不敢再哭,晚晴却慢慢攥紧了拳头。
那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这个“新家”,从来不是她们的避风港。
而是另一个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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