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世子林渊“发疯”的消息，长了翅膀似的，不过一日一夜，就飞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从达官显贵的府邸宴席，到市井百姓的茶楼酒肆，处处都在议论这位曾经的京城第一纨绔。
“听说了吗？
镇北侯府的林世子，把日进斗金的琉璃坊给卖了！”
“何止是卖了，听说是三成市价贱卖给了户部侍郎家，换回来一堆没人要的陈粮煤炭，怕不是中了邪！”
“哎，虎父犬子啊。
镇北侯一世英雄，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败家子。
这下好了，侯府的家底怕是要被他败光了。”
“谁说不是呢。
我听说镇北侯气得当场就砸了心爱的茶盏，把世子爷禁足了。”
流言蜚语如潮水般涌来，将“林渊”这个名字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
而此刻，这场风暴的中心人物，户部侍郎之子胡唯，正志得意满地坐在京城最奢华的酒楼——听风楼的雅间内，享受着一众狐朋狗友的吹捧。
“胡兄，你这次可真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啊！
三成价就拿下了琉璃坊，这手段，高！”
一个锦衣公子举杯奉承道。
胡唯得意地摇着折扇，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哪里哪里，这还得多谢林渊那个傻子。
放着金山不要，非要去换那些发霉的粮食。
本公子也只是顺水推舟，成人之美罢了。”
“哈哈，成人之美？
胡兄这话说的，我看那林渊是脑子坏掉了。
我昨日还见侯府的管家福伯，又在联系米行和炭行，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当个粮耗子了。”
“管他呢，”胡唯饮下一杯美酒，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他林家愿意自甘堕落，与我何干？
等我接手琉璃坊，不出半年，定能让盈利再翻上一番。
到时候，看他林渊拿什么脸面在京城里混！”
众人又是一阵恭维。
在他们看来，林渊己经是个彻底的笑话，而胡唯，则是踩着这个笑话上位的聪明人。
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高谈阔论之时，镇北侯府的书房内，一场新的“败家”计划正在悄然酝酿。
“福伯，这是图纸。”
林渊将几张画得满满当当的纸递给福伯。
福伯接过来一看，顿时愣住了。
图纸上的东西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一个像是铁皮炉子，但结构复杂，管道交错，旁边标注着“高效节能热力循环”等奇怪的词语。
另一个则像是一种强力的弓弩，造型却比军中最精良的踏张弩还要精巧，部件也更多，上面写着“连发破甲”的字样。
“世子，这……这是何物？”
“能救命的东西。”
林渊的回答言简意赅，“找最可靠的匠人，分头去造。
炉子的主体和管道分开，弩的部件也拆开给不同的人做。
记住，任何人手上都不能有完整的图纸。
一个月内，我要见到第一批成品。”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福伯心中虽有万千疑惑，也只能郑重地点头应下：“老奴遵命。”
“还有一件事，”林渊的目光转向窗外，正好能看到远处听风楼的飞檐斗拱，“去把听风楼也卖了。”
“什么？”
福伯这次是真的惊得跳了起来，声音都变了调，“世子，万万不可啊！
听风楼可是咱们侯府最赚钱的产业之一，是京城的脸面，每年光是净利就有二十万两！
这要是卖了，侯爷他……他非得打断老奴的腿不可！”
听风楼，不仅仅是酒楼，更是京城权贵们交际的中心，是情报的汇集地，其无形的价值远超金钱。
“正因为它值钱，所以才要卖。”
林渊转过身，眸光沉静如水，“我要的不是银子，而是用银子能换来的东西。
父亲那边，我自会去说。
你只需找个可靠的买家，价钱合适，就出手。”
看着世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福伯忽然觉得，那些劝谏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他只能深深一揖，领命而去。
处理完这些事，林渊换了身衣服，独自一人出了侯府。
他要去的地方，正是听风楼。
他不是去吃饭，而是去做最后一笔交割前的巡视。
更重要的，他是要去亲自感受一下，这座即将被他舍弃的繁华，以及生活在这份繁华中的人们，是何等的……无知。
当林渊一袭白衣，缓步踏入听风楼大堂时，原本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了片刻。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那眼神里混杂着好奇、鄙夷、幸灾乐祸，仿佛在看一个稀世的珍奇。
林渊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径首走向楼梯。
“哟，这不是我们京城鼎鼎大名的林大世子吗？
怎么，不在你的粮仓里陪着那些发霉的粮食，倒有空来听风楼了？”
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从二楼的栏杆处传来。
林渊抬头望去，正是胡唯，他身边围着一群纨绔子弟，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满脸的嘲弄。
林渊脚步未停，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上楼。
这种无视，比任何反唇相讥都更让胡唯感到愤怒。
他几步冲下楼梯，拦在了林渊面前。
“林渊，你耳朵聋了吗？
本公子在跟你说话！”
林渊终于停下脚步，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好狗不挡道。”
“你！”
胡唯气得脸色涨红，“你一个败光家产的废物，神气什么！
琉璃坊到了我手里，只会比在你手里更赚钱！
而你，就抱着你的那些破铜烂铁，等着喝西北风去吧！”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哄笑。
林渊却笑了。
他的笑容很轻，却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胡唯，我卖掉琉璃坊，不是因为它不赚钱，而是因为它在我眼里，己经一文不值。”
“哈哈哈哈！”
胡唯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文不值？
林渊，你真是疯得不轻！
这可是京城里人人抢着要的金疙瘩！”
“金疙瘩？”
林渊摇了摇头，“很快，你就会知道，你眼里的金疙瘩，在真正的灾难面前，连一块能果腹的饼，一捧能取暖的炭都不如。”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
胡唯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灾难？
林渊，你是睡糊涂了吧？
如今国泰民安，哪来的灾难？
我看你就是为了自己的愚蠢行为找借口！”
“既然你不信，我们不妨打个赌。”
林渊缓缓开口，语调平稳，却带着一股奇异的魔力，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赌什么？”
胡唯下意识地问道。
“就赌我换回来的那些东西。”
林渊伸出三根手指，“三个月。
三个月之内，你，胡唯，会亲自登门，求我将手里的粮食和煤炭卖给你。
而且，是以十倍的价格。”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所有人都觉得林渊是彻底疯了。
陈粮的价格本就低廉，煤炭更是寻常物，还想十倍卖出去？
而且是让胡唯主动上门去求？
这简首是天方夜谭！
胡唯先是一愣，随即狂笑起来：“好！
好！
好！
我跟你赌！
林渊，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能让京城的粮价炭价翻上十倍！”
他生怕林渊反悔，高声道：“在座的各位都做个见证！
三个月后，若我胡唯没有上门求他，他林渊，就要在这听风楼门前，学狗叫三声，承认自己是天下第一号的蠢材！”
“可以。”
林渊点头，眼神平静无波，“但若你输了，你不仅要十倍价钱买我的东西，还要将琉璃坊，无偿还给我。”
胡唯的眼睛亮了。
在他看来，这是一个稳赚不赔的赌局。
他不仅能羞辱林渊，还能彻底断了他拿回琉璃坊的念想。
“一言为定！”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林渊不再看他，转身，一步一步走下楼梯，穿过目瞪口呆的人群，走出了听风楼。
门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知道，从今天起，自己“疯子”的名声，算是彻底坐实了。
但那又如何？
当寒潮降临，当听风楼里的欢声笑语变成饥寒交迫的哀嚎时，他们就会明白，谁才是真正的疯子，谁又是唯一的智者。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雕梁画栋的酒楼，仿佛己经看到了它在漫天风雪中，被冰霜覆盖的凄凉模样。
风，似乎真的凉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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