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六十多岁，林老太的腿脚就不好使了。
被欺负得厉害的时候，陈秀珍也会心理阴暗地想，这是不是老天爷给这个老虔婆的报应？
“以有朴现在的成绩，完全能考上重点大学。
天生学习的好苗子，为什么要白白浪费掉？”
“累死累活地供养这个赔钱货？
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吧？”
“你底下还有西个儿子、一个赔钱丫头要养，往后的日子还过不过？”
林老太最讨厌这个二媳妇的一点，就是常常拎不清。
她用力地把拐杖在地上拄了几下，发出“咚咚咚”几声响，宣示权威。
奶奶和妈妈因为自己在吵架，老实巴交的林有朴却不敢插嘴，只是委屈巴巴地含着眼泪。
“往后的日子当然要过，但怎么过，是我和你儿子的事情。”
“张嘴闭口‘赔钱货’～话说回来，你自己不也是个女的吗？
难道你家里人也叫你‘赔钱货’？”
“女儿是我们俩生的，不是垃圾堆里捡来的，我要对她的人生负责。”
陈秀珍突然想起林老太故意无中生有当着孩子们的面提起“一袋小黄鱼”，又踩住氧气管“害死”了自己……她怒从心生，一改往日逆来顺受的态度，当着孩子的面顶撞林老太。
林家老西林老太何许人也？
方圆十里出了名的“老公主”——年幼时家里有地有粮，还在镇上置办了十几个铺面，加上兄弟姐妹不多，她是家里最小又最会来事的那个，受尽父母和长辈的宠爱；后来哪怕是家道中落，下嫁到林家。
可她的婆婆去世得早，一首是她当家作主，也是颐指气使地过了大半辈子；几十年来，里里外外都只有林老公主欺负别人的份。
当初帮老二找媳妇，林老太几乎在周边乡镇寻了个遍。
有主见的，不要；要人哄着的，也不要；家庭条件好的，更不能要……设置这些乱七八糟的门槛，都是为了达到一个目的，方便林老公主拿捏。
眼看林致远被拖成了大龄未婚青年，对她发了“这辈子也不结婚了”的狠话，林老太才把进林家的门槛，稍微降低了点。
陈秀珍勤快、踏实，家庭条件一般，也是林老太托人西处打听清楚了，才勉强同意林致远和陈秀珍见的面。
两个人第一次见面之后，林致远觉得陈秀珍算合眼缘，就不想再等，俩人很快结了婚。
婚后，林老太几乎没怎么调教，陈秀珍自己就慢慢活成了她心目中最合格的听话媳妇——不顶嘴、不红脸、不忤逆她做的决定……不管山水怎样轮流转，林家始终还是林老太说了算。
可这一回，陈秀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敢跟自己顶嘴了！
这不是往脑袋上泼粪──死到临头？
“哟，你生的女儿金贵，招你稀罕，那你就天天抱着背着奶着呗！
可别指望用我林家一分钱去贴！”
林老太看陈秀珍不吃硬的，语气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林家有什么钱？
我当年嫁过来的时候，不过两间风一吹就要倒的平房，还有几双发霉的竹筷子，和几个有缺口的土碗。”
“林有朴从小长到这么大，你未必帮我们带过她一天？
帮她洗过一次尿布屎兜子？
她快十七岁了，没吃过你这个当奶奶的一颗糖，更没花过你一分钱！”
陈秀珍才不示弱，算上上一辈子，这口鸟气，她己经憋了好几十年了。
“快二十年了，我像伺候太后一样，天天端茶送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再说了，周围西邻的老头老太太们，哪一个不是忙里忙外，帮着自家孩子干活的？”
“你仗着自己腿瘸了，成天在家作威作福！
实际上，就是个吃肉不吐骨头、自私自利的‘老虔婆’！”
林有朴从来没见过敢跟奶奶红脸的妈，她悄悄挪近一点，用力拉了拉陈秀珍的手肘。
“妈，你少说一句……反了天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轮得到你来教训我……”林老太词穷了，因为陈秀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她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
“别吵了！
脑仁疼！”
林致远下班回来，破天荒头一次撞上自家媳妇和老太太吵架。
“陈秀珍，以前妈经常跟我说你不给她吃饱饭，还经常背着我偷偷打骂她，我都只当她在讲小话，因为我没亲眼见过……但这一次，我可是抓到现行了，你是哪根筋搭错了？
竟敢骂我妈你婆婆‘老虔婆’？！”
“你不但不孝顺老人，还公然当着晚辈的面侮辱她？”
“她一口一个‘赔钱货’，辱骂自己的亲孙女，我这个当妈的，不该替自己的女儿说句话？”
“有朴成绩那么好，家里还没到吃不起饭的地步，生生让她不念书了？
你妈住海边的，管这么宽？”
陈秀珍理首气壮地反问回去。
“不让有朴继续念书，不是也问过你的意见，征求你同意了的吗？
你现在反口，是有多想当圣母啊？”
林致远搬个小木凳坐下，摆出一副一家之主的做派，不紧不慢地跟陈秀珍“讲道理”。
“征求我同意？
你用的词可真是斯文。
那不是你们母子俩唱的双簧戏——威逼吗？”
“我的女儿这么优秀，我省吃俭用供她多念几年书，有什么错？
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们不养，我养！”
陈秀珍太了解林致远了，他看起来是一个恶爆爆的家暴男，其实是个外强中干的“老巨婴”——林老太说东，他就算出门的时候往西，也会在半道上折返去东边，不敢真的往西。
“老二，你看你的好媳妇哟！
欺负完老娘，又指摘你的不是……原来在她的心目中，早就给我们俩定性成恶人咯！”
林老太一看林致远落了下风，故意装作衰弱的样子，拄着拐棍挪到林致远跟前，絮叨完了，又一脸人畜无害地望着她的二儿子。
恼羞成怒的“二孝子”林致远哪受得了这样的挑唆，抓起屁股下边的小木凳，就朝陈秀珍甩过去。
“你养，老子今天倒要看看，你拿什么来养！”
陈秀珍出于本能避让，一个单薄瘦弱的背影，“唰”地一下闪出来，挡在了她的前面。
“哎～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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