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里那丝残留的“非人”气息,像一滴坠入清水的墨,缓慢扩散,污染了陈默熟悉的每一寸空气。
它不是气味,更像一种温度的缺席,一种重量的剥夺。
陈默打开所有窗户,午后暖风涌入,却吹不散这附骨之疽般的“空”。
他的目光落在工作台上。
几根“手形鸟”的黑色绒毛,不见了。
闯入者目标明确,只为这几缕微不足道的遗物。
这比失窃一件贵重工具更令人心悸——它意味着,对方要的不是价值,是关联。
是这鸟本身携带的、某种无法言说的物质或信息。
他回想起昨夜放大镜下,鸟颅骨内那个自我吞噬的螺旋刻痕。
冰冷的符咒。
现在,符咒的主人,或者仆从,来取走供奉品了。
左手食指的旧伤不再隐痛,转而开始发出一种持续的低频震颤,像一根被无形手指拨动的琴弦。
这感觉指引着他。
他闭上眼,不再用视觉,而是用这嵌入骨髓的“探针”去感知。
工作室的轮廓在意识中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由“执念”浓度构成的灰蒙蒙的地图。
他自己的焦虑、过往的残留,是沉滞的暗色块。
而那一丝外来的“空无”,则像一条极细的、冰凉的蛇,在地板上蜿蜒,最终终止于……门缝之下。
它没有离开。
它只是出去了。
陈默没有报警。
他知道警察的逻辑无法镶嵌进这个正在崩塌的角落。
他需要另一种逻辑,一种属于林镜、属于“收藏家”、属于时间裂隙的逻辑。
他调出了本市所有地下管道、废弃防空洞、以及未被标注的隐秘空间的古老地图。
林镜当年痴迷于这些“城市的阴影”,她说那里是现实薄膜最薄的地方。
“手形鸟”的气息冰冷且非人,它最可能的藏身之处,正是这些被温暖生命遗忘的角落。
追踪是徒劳的。
那条“蛇”的痕迹在巷口消散于庞大的人间气息中。
但陈默的“探针”在路过一个废弃的街心公园时,再次发出了尖锐的刺痛。
公园深处,一个早己干涸的喷泉池底,散落着几片同样黑色的羽毛,以及一些难以辨认的、粘稠的透明液滴,像某种生物的唾液,却又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电子元件烧灼后的臭氧味。
他蹲下身,用镊子拾起一滴凝固的黏液。
就在触碰的瞬间,一段杂乱无章的画面碎片猛地砸进他的脑海——……翻滚的视角,紧贴地面疾行……冰冷的混凝土,放大成无尽的旷野……一种强烈的“指令”在核心燃烧:带回“标记”……前方,温暖的生命光团(一只野猫?
)被无情地绕开,干扰,排除……目标,只有那扇窗,那个工作台,那些羽毛……陈默猛地抽回手,镊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额角渗出冷汗。
那不是视觉,那是感知。
他刚才共享了那个“窃羽者”的感知片段。
它不是人。
甚至不是己知的生物。
它是一个被驱动的、纯粹的“工具”。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一个未知号码。
接通后,对面是苏晚嘶哑的声音,背景是呼啸的风。
“他们来过了,对不对?”
她不是提问,是确认。
陈默看着空中的镊子:“拿走了几根毛。”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然后传来一声近乎崩溃的轻笑。
“‘收藏家’的清洁工……效率真高。”
“你知道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我只知道它‘做’了什么。”
苏晚的声音像是被风撕扯着,“我的队友……在最后那段时间,有些人开始‘结晶化’。
皮肤下面,长出那种冰冷的、透明的硬块。
就是这种气味……臭氧和……和‘空’的气味。”
陈默感到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爬升。
黏液……结晶化……清洁工。
“鸟颅骨里的刻痕,”他沉声问,“是什么?”
苏晚的回答让他屏住了呼吸:“林镜叫它……‘锚点’。”
锚点。
是为了将某个东西,从时间的乱流里,固定到我们的现实?
还是为了防止我们的现实,被那个东西拖走?
陈默看着窗外逐渐沉落的夕阳,城市即将被夜色吞噬。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被动地等待。
那只鸟的标本必须加快完成,它不再是苏晚的执念,也不是“收藏家”的目标,它现在是唯一的饵,也是唯一的盾。
他得主动去触碰那条冰冷的、游弋在城市阴影里的蛇。
在他,以及他所珍视(或恐惧)的一切,被彻底“结晶化”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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