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峰的晨雾总比别处浓些,像掺了碎银的纱,裹着千年松针的寒气,往林澈单薄的衣缝里钻。
他己在青云宗山门外跪了整整两天。
膝下的青石板被体温焐出浅浅的印子,又被山风反复吹凉,裤腿磨破了边,露出的皮肤泛着青紫,可他怀里揣着的那枚青铜剑穗,却始终被攥得温热。
剑穗是老爹临终前塞给他的。
昨日此时,村头老槐树下的铁匠铺还飘着火星,瘸腿的老爹靠在生锈的铁砧上,咳着血将剑穗塞进他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是你娘……唯一的念想,去青云宗……别像爹一样,困死在这山沟里。”
话音落时,他手里那把敲了三十年铁器的铁锤,“当啷”一声砸在地上,再没抬起。
林澈没哭。
他埋了老爹,揣着剑穗和那把磨得发亮的木剑,抄近路翻了三座山,赶在子时前跪在了这修仙门派的山门前。
他听过无数关于青云宗的传说——听说这里的弟子能御风飞行,能挥剑斩山,能活得像天上的星子一样长久。
他不懂什么是修仙,只知道这是老爹用命指给他的路,是他唯一能离“爹娘的过往”更近一点的方式。
“啧,又来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冷嗤声从头顶落下,林澈抬眼,见两个身着青灰弟子服的少年站在山门内,腰间挂着刻有“青云”二字的木牌。
左边那个高个子踹了踹他脚边的木剑,剑穗上的铜锈簌簌往下掉,“凡胎肉眼,灵根都没开,也敢来碰仙缘?
青云宗可不是收容叫花子的地方。”
林澈喉结滚了滚,将木剑往怀里拢了拢,额头抵在冰凉的石板上:“求仙长……给个机会。”
“机会?”
另一个矮胖弟子蹲下身,用剑鞘挑开他的衣领,瞥见那枚青铜剑穗时,眼底闪过一丝轻蔑,“就凭这破铜烂铁?
我看你还是趁早滚回山下,找个地主家放牛,比在这挨冻强。”
说罢,两人大笑着转身进了山门,厚重的朱漆大门在他们身后“吱呀”合上,将林澈和满院的仙音隔绝在外。
山风更烈了,卷着松针打在脸上,像小刀子割。
林澈却没动,依旧保持着叩拜的姿势,指尖紧紧扣着剑穗——他想起老爹打铁时的模样,哪怕铁水烫穿了鞋面,也从没停过手里的锤;想起娘留下的那本破旧剑谱,扉页上画着的剑,和青云宗山门匾额上的纹路,竟有几分相似。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跪多久,只知道不能走。
第三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林澈的意识己经有些模糊,膝盖传来钻心的疼,连呼吸都带着寒气。
就在他快要栽倒在地时,一道清冽的女声突然在耳边响起:“喂,还活着没?”
他艰难地抬眼,见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女站在面前,背着半篓刚采的药草,发间别着一朵白色的野菊。
少女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语气带着点不耐烦,却没什么恶意:“跟我来,再跪下去,不等仙缘来,你先成了山门口的石狮子。”
林澈愣了愣,下意识地跟着少女起身,腿一软差点摔倒,少女伸手扶了他一把,指尖带着草药的清香。
“我叫苏清鸢,外门管药田的。”
少女边走边说,脚步轻快地绕开山门,往后山的方向去,“想留下就守着那片废药圃,每日卯时前把露水收进陶罐,若能撑过三个月,我便求师父,给你测一次灵根。”
林澈看着少女的背影,又摸了摸怀里的剑穗,突然觉得胸口的寒气散了些。
他用力点头,声音沙哑却坚定:“多谢苏师姐。”
少女没回头,只挥了挥手,将一把锈迹斑斑的锄头扔给他:“别叫师姐,先把药圃的草除干净再说。”
晨光透过晨雾洒下来,落在林澈沾满泥土的鞋尖上。
他握着锄头,站在荒芜的药圃前,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青云主峰,突然觉得,这扇名为“仙缘”的门,好像终于为他,开了一道小小的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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