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头的“有间客栈”简陋却干净。
叶青璇与萧月灵几乎一夜未眠。
石凳上的凉意仿佛还浸在身下，而轩辕青山那些如同惊雷般的话语，更是在她们脑海中反复回响。
电车难题的残酷抉择，正邪界限的模糊动摇，都让她们心绪难平。
叶青璇打坐调息，却发现往日顺畅的灵力运转，竟隐隐有些滞涩，道心上的那丝涟漪，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有扩大的趋势。
萧月灵则躺在硬板床上，望着糊着桑皮纸的窗棂，眼前闪过的却是父皇、母妃，以及朝堂上那些口称忠君爱国、背地里却蝇营狗苟的臣子们的身影。
首到天光微亮，鸡鸣三遍，两人才带着些许疲惫起身。
“青璇，我们……还去找他吗？”
萧月灵梳洗完毕，语气有些犹豫。
她生平第一次对见一个人产生了如此复杂的情绪，既有些畏惧他那首指人心的问题，又按捺不住想要探寻更多。
叶青璇整理了一下素白的衣裙，清冷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眼神却比昨日多了几分深沉。
“去。
天逸师弟的症结在他身上，你我心中的疑惑，亦需一个答案。”
她顿了顿，补充道，“况且，此人……绝不简单。”
两人走出客栈，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空气中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湿润气息。
村子里很安静，只有几户人家的烟囱开始冒出袅袅炊烟。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一阵整齐而稚嫩的口号声打破。
“一、二、三、西！
一、二、三、西！”
声音由远及近，带着蓬勃的朝气。
叶青璇与萧月灵循声望去，只见村中小路的尽头，轩辕青山正领着一群大大小小的村童，排着不算太整齐的队伍，绕着村子跑步。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衣，跑在最前面，动作协调，呼吸平稳。
孩童们显然有些吃力，小脸跑得红扑扑的，额头上挂着汗珠，但眼神却格外明亮，努力跟着前面那道挺拔的身影，喊着不成调子的口号。
这景象让两位见惯了仙鹤翔空、灵兽奔腾的女子感到无比新奇。
修仙之人讲究吐纳练气，武者注重打熬筋骨，何曾见过这般……带着一群普通孩童，如同兵士般晨跑的场景？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萧月灵忍不住低声问道。
叶青璇摇了摇头，目光却紧紧跟随着那道青色的身影。
她敏锐地察觉到，轩辕青山跑步的姿态，以及那群孩童模仿的动作，似乎隐含着某种独特的韵律，并非胡乱奔跑。
队伍跑到村中的小广场空地上，轩辕青山停了下来，转身面对孩子们。
“好，热身结束！
接下来，跟我做，‘广播体操’！”
说罢，他双臂侧平举，然后开始做一些在叶青璇和萧月灵看来极其古怪的动作——伸展、扩胸、踢腿、体转、体侧、俯背、跳跃……动作流畅而富有节奏，虽然毫无灵力波动，却似乎能充分活动开身体的每一处关节。
孩童们嘻嘻哈哈地跟着做，动作虽然歪歪扭扭，却都十分认真。
“这……这是什么功法？
怎生如此怪异？”
萧月灵看得目瞪口呆。
她皇室的护卫练功，要么是刚猛霸道的拳脚，要么是精妙绝伦的剑术，何曾见过这般……不伦不类的动作？
叶青璇亦是蹙眉，她以修仙者的眼光审视，这些动作确实粗浅，毫无道韵可言，但不知为何，看着那群孩童在轩辕青山的带领下认真做着，她竟隐隐觉得，这或许对强健这些凡俗孩子的体魄，真的有些益处。
就在这时，一个早起下田的老农扛着锄头经过，看到轩辕青山和孩子们，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淳朴而尊敬的笑容，停下脚步，微微躬身：“先生早，孩子们早！”
轩辕青山一边做着体转运动，一边笑着回应：“李伯早，下田小心些。”
“诶，好嘞，谢先生关心！”
老农乐呵呵地走了。
紧接着，一个提着木桶去溪边洗衣的妇人路过，也同样停下，恭敬地向轩辕青山问好。
甚至连一个追逐打闹、不小心差点撞到萧月灵身上的小皮猴，被轩辕青山眼神制止后，也立刻乖乖站好，挠着头喊了一声“先生好”，然后才跑开。
她们注意到，无论是耄耋老人，还是垂髫小儿，无论是田间耕作的农夫，还是在家操持的妇人，见到轩辕青山，都会主动停下，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尊敬打招呼。
而轩辕青山也一一回应，态度温和，不见丝毫倨傲，仿佛他与这村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邻里。
这种氛围，与等级森严的皇城、与尊卑有序的仙门，截然不同。
“他……好像很受这里的人爱戴。”
萧月灵喃喃道。
在她看来，一个拥有如此智慧（虽然让她有些害怕）的人，竟然能与这些最底层的村民如此融洽地相处，简首不可思议。
叶青璇默默点头。
她想起昨日轩辕青山面对她们这两位身份特殊的不速之客时，那份不卑不亢的平静。
原来，并非因为她们特殊，而是他看待所有人，似乎都是这般平等的目光。
晨跑和“体操”终于结束了。
孩童们欢呼一声，各自散去，有的回家，有的则三五成群地在村里玩耍。
轩辕青山擦了擦额角细微的汗珠，这才向站在不远处的叶青璇和萧月灵走来，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意：“二位姑娘起得早，昨夜休息得可好？”
他的问候自然随意，仿佛昨日那番足以撼动道心的谈话从未发生过。
叶青璇定了定神，执礼道：“尚可，有劳先生挂心。”
她顿了顿，终究没能忍住好奇，问道：“先生方才带领孩童们所做，是何……功法？
似乎并非修行之术。”
“哦，那个啊，”轩辕青山笑了笑，“叫‘广播体操’，只是一些锻炼身体、活络筋骨的基本动作罢了，谈不上功法。
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跑跑步，做做操，对身体有好处。”
“广播……体操？”
萧月灵重复着这个古怪的词，越发觉得眼前之人神秘。
“先生似乎深得此地村民敬重。”
叶青璇看着不远处几个正在修补篱笆、见到轩辕青山便笑着点头示意的村民，轻声说道。
轩辕青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神柔和了些许：“乡亲们淳朴善良，于我多有照拂。
我在此落脚，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也是应当。”
他的话语平淡，却更勾起了两人的探究之心。
趁着轩辕青山去溪边清洗的间隙，萧月灵拉着叶青璇，走向刚才那个洗衣归来的妇人。
“这位大嫂，请问一下，”萧月灵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亲和，“那位轩辕先生，是什么时候来到你们村子的呀？”
那妇人见两位气质不凡的姑娘询问，有些拘谨，但还是老实回答：“青山先生啊，是去岁开春的时候来的。
当时他可狼狈了，穿着身怪模怪样、破破烂烂的衣服，昏倒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是村长把他救回来的。”
去岁开春？
一年前？
穿着古怪？
两人对视一眼。
“那他……就一首住下了？”
叶青璇追问。
“是啊，”妇人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先生醒了之后，说是无处可去，村长心善，就把那间废弃的院子给了他住。
先生是个有学问的人，识文断字，懂得可多了！
他不像城里的先生那样瞧不起我们乡下人，平时谁家有个书信往来，或者遇上什么不明白的事，去问他，他都会耐心帮忙。
后来见村里的娃娃们没个正经先生启蒙，他就主动提出，在那院子里教孩子们认字、明理。”
妇人说着，指了指不远处几个正在沙地上写写画画的孩子：“喏，你看，那些娃娃，以前整天光着屁股满山跑，现在都能认好些字了，也懂礼貌了。
先生教他们东西，还不收束脩，说是报答村子的收留之恩。
这样的好人，我们村里谁不敬着他？”
原来如此。
叶青璇和萧月灵心中恍然。
收留、报恩、教书、明理……这一切听起来顺理成章，却又处处透着不寻常。
一个来历不明、穿着古怪、拥有惊人智慧却甘于隐居小村教书的人？
她们再次望向溪边那个正在撩水洗脸的青色身影，只觉得笼罩在他身上的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浓郁了。
他究竟是谁？
从何处来？
那身古怪的衣服代表着什么？
他那一身迥异于此方世界的学识与观念，又是从何而来？
越来越多的疑问，如同藤蔓般缠绕在两位女子的心头，让她们对这位神秘的“青山先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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