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滑？”
苏晴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温度，“那我的命，也差点跟着你手滑没了。”
她向前逼近一步，张兰下意识地就想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腿有些软。
“大嫂，我也不跟你绕弯子。”
苏晴的目光越过她，投向了外面黑漆漆的院子，“念念发着高烧，需要补身体。
你去厨房，拿两个鸡蛋，再拿一勺白糖过来。
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张兰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两个鸡蛋？
还要白糖？
你怎么不去抢！”
她下意识地尖叫起来，家里的鸡蛋和白糖都是金贵东西，平日里只有她儿子铁蛋和公公能享用，苏晴母子俩连闻闻味儿的资格都没有。
“抢？”
苏晴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我男人用命保家卫国，他的津贴寄回来，养活了你们一大家子。
我用他寄回来的钱换的鸡蛋，给我和他儿子吃，这叫天经地义，不叫抢。
反倒是某些人，拿着我男人的钱，吃香的喝辣的，却想饿死他的老婆孩子，那才叫抢，叫狼心狗肺。”
这番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张兰的脸上。
老陆家的日子的确是陆明诚当兵后才好起来的。
陆明诚每个月寄回来的津贴，除了留下苏晴母子俩少得可怜的口粮，大部分都被婆婆赵春华拿去补贴大房了。
这件事家里人心照不宣，却没人敢拿到明面上说。
苏晴今天，就是要把这层窗户纸彻底捅破。
张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她知道苏晴说的是事实。
“去，还是不去？”
苏晴的声音冷了下来，“或者，你现在就想让我去村长家，把事情说个清楚？”
“我去！
我现在就去！”
张兰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她踉跄的背影，苏晴紧绷的身体才微微一松。
她知道，对付张兰这种欺软怕硬的，你越是软弱，她越是得寸进尺。
只有一次把她打怕了，她才不敢再轻易招惹。
很快，张兰就黑着脸回来了，手里捏着两个鸡蛋，另一个手里用一张破纸包着一小撮白糖，像是捏着两块烧红的烙铁，满脸的不情不愿。
她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拍，咬牙切齿地说道：“给你！
苏晴，你别太得意！”
“这就不劳大嫂费心了。”
苏晴看都没看她一眼，拿起东西转身就走向了小厨房。
厨房里黑漆漆的，只有灶膛里一点微弱的火光。
苏晴熟练地找到那个豁了口的碗，将一个鸡蛋磕了进去，用筷子搅散，又小心翼翼地把那一小撮珍贵的白糖倒进去，再兑上温水，搅匀后放在灶上蒸。
很快，一股香甜的气味就弥漫开来。
苏晴深深吸了一口这熟悉的味道。
上一世，她就是为了这样一碗蛋羹，丢了性命。
她将蒸好的蛋羹端回屋里，炕上的念念己经被香味勾引得醒了过来，正揉着眼睛，虚弱地喊着：“妈妈……念念乖，妈妈在。”
苏晴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她将儿子抱进怀里，用小勺舀起一勺温热的蛋羹，吹了吹，送到他嘴边，“来，吃点东西，病就好了。”
念念乖巧地张开小嘴，香甜滑嫩的蛋羹一入口，他那双因为生病而黯淡的眼睛都亮了。
“妈妈，甜。”
他含糊不清地说着，小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苏晴的眼眶一热，差点又掉下泪来。
她笑着应道：“嗯，甜。
以后妈妈天天给念念做。”
一碗蛋羹下肚，念念的脸上恢复了些血色，很快又沉沉睡去。
苏晴给他盖好被子，自己则端起那碗张兰送来的稀粥，面无表情地喝了下去。
她需要力气，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果不其然，她刚放下碗，婆婆赵春华就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赵春华五十出头的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双三角眼透着精明和刻薄。
她一进屋，连问都没问苏晴的身体，就开门见山地质问道：“我听说你今天威风了，不仅把你大嫂骂了一顿，还逼她给你拿了鸡蛋和白糖？”
张兰果然去告状了。
苏晴心里早有准备，她平静地抬起头，迎上婆婆审视的目光：“妈，我只是拿回本该属于我和念念的东西。”
“什么叫本该属于你们的？”
赵春华的调门立刻高了八度，“你吃我们老陆家的，喝我们老陆家的，明诚寄回来的那点钱，你以为够你们娘俩这么糟蹋？
你大嫂好心给你端粥，你倒好，反咬一口，我们老陆家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搅家精！”
“妈，明诚每个月寄回来三十块钱津贴，还有各种票据。”
苏晴的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您每个月只给我和念念五块钱和几斤粗粮，剩下的钱和票，都去了哪里，您心里有数。
我用这五块钱，要养活我和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您也看得见。”
赵春华的脸色一僵。
她没想到苏晴居然敢跟她算账，而且算得这么清楚。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在质问我这个当妈的？”
她气得拍了一下桌子，“我补贴你大哥一家怎么了？
你大哥是你男人的亲哥哥，他身体不好，铁蛋又是我们老陆家的长孙，多吃点好的怎么了？
你一个女人家，这么斤斤计较，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我只知道，军人的妻子和孩子在家里受冻挨饿，传出去更让人笑话。”
苏晴毫不退让，“妈，以前是我不懂事，总想着一家人和和气气，委屈自己不要紧。
可今天我掉进河里，差点就死了。
我死了不要紧，可我的念念怎么办？
他才三岁，没了娘，以后还不是任人欺负？”
她说着，看了一眼炕上熟睡的儿子，眼圈泛红。
这番话半是真情，半是策略。
她知道，对付赵春华这种人，光硬顶不行，还得让她觉得理亏。
果然，提到差点出人命，赵春华的气焰也弱了几分。
她最怕的就是影响到小儿子的前途。
“行了行了，说得那么难听。”
她不耐烦地摆摆手，“不就是个鸡蛋吗？
以后想吃就说，至于闹成这样吗？”
这是想轻轻揭过了。
苏晴心里冷笑，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妈，我想好了。”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赵春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明诚在信里提过好几次，部队那边可以随军，我想带着念念，去部队找他。”
“什么？！”
赵春华和一首躲在门口偷听的张兰同时发出了惊叫声。
“不行！
我不同意！”
赵春华想也没想就厉声拒绝，“你走了，家里的活谁干？
地里的工分谁去挣？
你一个女人家，带着个孩子，千里迢迢的，像什么样子！”
这才是她的真心话。
苏晴走了，家里就少了一个免费的长工。
更重要的是，苏晴去了部队，陆明诚的津贴就不可能再经过她的手了。
“活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干，大嫂也在家。”
苏晴淡淡地说道，“至于工分，明诚的津贴足够养活我们母子，我不需要再去挣那点工分看人脸色。
我己经决定了，等我身体好些，就给明诚发电报，让他办手续。”
“你敢！”
赵春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晴的鼻子骂道，“苏晴，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离开这个家！
你想去部队，除非我死！”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苏晴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曾经温顺的眼睛里，此刻满是赵春华看不懂的坚决和冷漠。
她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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