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南雨医心，镖路起腥风江南的梅雨季，总带着化不开的湿意。
青石板路被雨水浸得发亮，倒映着沿街粉墙黛瓦的轮廓，偶有乌篷船从河上划过，橹声咿呀，溅起的水花沾在岸边垂落的柳条上，又顺着嫩绿的叶尖滴进水里，晕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
“济世堂”的木门虚掩着，门楣上挂着的木质牌匾被雨水打湿，刻着的“济世救人”西个字却依旧透着温润的力道。
堂内，药香与淡淡的艾草味交织在一起，驱散了雨天的沉闷。
凌清寒正坐在靠窗的木桌前，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银针，专注地对着烛火炙烤。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浅青色布裙，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素色布带松松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烛光映在她脸上，能看到细腻的肌肤和一双格外清亮的眼睛，像被江南春雨洗过的溪水，透着股不谙世事的澄澈。
“清寒，张婶家的娃儿还没好利索，你把这帖‘小儿祛寒汤’煎了送过去。”
柜台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掀开账本，头也不抬地说道。
老者是济世堂的坐馆大夫苏伯，也是凌清寒的师父。
十年前，凌清寒还是个六岁的娃娃，被苏伯从乱葬岗旁捡回来时，怀里只揣着一块雕着寒月花纹的白玉佩，除此之外，再无半分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十年来，苏伯不仅教她医术，还从未让她受过半分委屈，只是从不肯提她的身世，也不许她问。
“知道了，苏伯。”
凌清寒应了一声，将炙好的银针放进针囊，起身走到药柜前。
药柜上整齐地排列着数百个抽屉，每个抽屉上都贴着用朱砂写的药名。
她熟练地拉开几个抽屉，用小秤称出防风、紫苏、生姜等药材，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迟疑。
苏伯抬眼看向她，目光里带着几分欣慰，又有几分难以察觉的忧虑。
这孩子天生就有学医的天赋，不过十年，不仅把他的医术学了个七七八八，还能自己辨证开方，就连最难掌握的针灸，也练得有模有样。
只是……他总怕这孩子的天赋，会给她招来不该有的麻烦。
尤其是半年前，她为了治邻村的怪病，私自用了他藏在暗格里的“凝露草”——那草是当年捡到她时，和玉佩一起在她怀里的，普天之下，只寒月阁有这种草药。
“清寒，”苏伯放下账本，语气比平时严肃了些，“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再用凝露草，也不许在外人面前提这种草药，记住了吗？”
凌清寒手上的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苏伯：“苏伯，凝露草药效那么好，上次若不是用了它，张叔的腿怕是保不住了，为什么不能用啊？”
她记得当时张叔被毒蛇咬了，毒素己经蔓延到膝盖，普通的解毒药根本不管用，她偷偷拿了一点凝露草加在药里，不过三天，张叔的腿就消肿了。
苏伯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有些东西，太扎眼了不是好事。
你只需记住我的话，别问那么多。”
他不想让这孩子知道，她身上的玉佩和凝露草，代表着怎样一段血腥的过往，更不想让她卷入江湖的纷争里。
江南的日子虽然平淡，却至少能保她平安。
凌清寒见苏伯不愿多说，也不再追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苏伯。”
她把称好的药材放进药包，提着药包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苏伯，见他又低下头看账本，才撑着油纸伞走进雨里。
雨丝落在油纸伞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凌清寒沿着青石板路往前走，路过巷口的馄饨摊时，摊主王婶笑着朝她招手：“清寒姑娘，要不要来碗热馄饨？
刚出锅的，驱驱寒。”
“不了，王婶，我得赶紧给张婶送药去。”
凌清寒笑着摆手，脚步没停。
她知道王婶是好意，不过张婶家的娃儿还发着烧，她得赶紧把药送过去煎上。
穿过两条巷子，就到了张婶家。
张婶家是个小小的院落，院里种着一棵老槐树，树枝上挂着几件没晾干的衣服，被雨水打湿，沉甸甸地垂着。
凌清寒推开虚掩的院门，就听到屋里传来孩子的哭闹声。
“张婶，我来送药了。”
凌清寒走进屋，把药包放在桌上，看到张婶正抱着一个约莫三岁的娃儿，娃儿小脸通红，额头上敷着一块湿毛巾，哭得嗓子都有些沙哑。
“清寒姑娘，可算把你盼来了。”
张婶看到凌清寒，像是看到了救星，眼圈都红了，“这娃儿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发烧，吃了药也不管用，烧得都糊涂了，还说胡话呢。”
凌清寒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娃儿的额头，又把了把他的脉搏，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脉象浮数，是风寒入里了。
张婶，你先把药煎上，我用针灸给他退热。”
她说着，从针囊里拿出银针，在娃儿的百会穴、风池穴等几个穴位上轻轻刺入。
银针刺入的瞬间，娃儿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过了一会儿，竟然沉沉睡了过去。
张婶看着娃儿平静的睡颜，长长舒了一口气，连忙起身去厨房煎药。
凌清寒坐在床边，看着娃儿的小脸，心里却想起了苏伯刚才的话。
她从怀里掏出那块白玉佩，玉佩触手生凉，上面的寒月花纹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透着微光。
这玉佩她从小戴在身上，苏伯说这是她唯一的念想，让她一定要保管好。
可她总觉得，这玉佩不仅仅是念想那么简单——每次她遇到危险，比如去年掉进河里，玉佩都会发出淡淡的光，让她感觉不到冷；上次用凝露草的时候，玉佩也发热了，好像和草药有什么联系。
“清寒姑娘，药煎好了。”
张婶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走进来，打断了凌清寒的思绪。
凌清寒把玉佩放回怀里，帮着张婶把娃儿叫醒，喂他喝了药。
等娃儿睡稳了，她又叮嘱了张婶几句注意事项，才撑着油纸伞离开。
雨还在下，而且比刚才更大了些。
凌清寒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夹杂着兵器碰撞的脆响。
她心里好奇，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走到巷口时，正好看到一队人马从街上经过。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姿挺拔，脸上带着几分英气，只是眉宇间透着一丝疲惫。
他手里握着一杆长枪，枪杆上沾着血迹，身后跟着十几个镖师，个个都带着伤，护送着几辆镖车，看起来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打斗。
“是镇岳镖局的人。”
旁边有人低声说道，“听说镇岳镖局是江湖第一镖局，怎么会弄得这么狼狈？”
“谁知道呢，最近不太平，听说有伙蒙面人专抢镖车，己经有好几家镖局遭殃了。”
另一个人接话道。
凌清寒看着那队人马渐渐远去，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不安。
她总觉得，这队人的出现，好像会给平静的江南带来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她摇了摇头，把这种不安压下去，转身往济世堂走去。
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跟着苏伯学医，治好更多的人，至于江湖上的事，她不想掺和，也不敢掺和。
可她不知道的是，命运的齿轮，从这一刻起，己经开始缓缓转动。
与此同时，镇岳镖局的队伍停在了济世堂门口。
萧逐野翻身下马，看着眼前的济世堂，眉头皱了皱。
他本来不想在江南多做停留，毕竟镖物被抢，耽误不得。
可手下的镖师伤得太重，尤其是老镖头李叔，胸口被蒙面人的刀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中了毒，要是不及时医治，恐怕撑不到下一个城镇。
“少镖头，这小医馆能行吗？”
旁边一个年轻的镖师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怀疑。
这济世堂看起来普普通通，不像有能治剧毒的大夫。
萧逐野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李叔，沉声道：“不管行不行，都得试试。
总不能看着李叔死在这儿。”
他说完，抱起李叔，推开济世堂的门走了进去。
堂内的药香扑面而来，萧逐野抬头，看到柜台后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低头看着账本。
他快步走过去，把李叔放在旁边的长椅上，急切地说道：“大夫，求您救救我这位叔！
他中了毒，还受了重伤！”
苏伯抬起头，看到李叔胸口的伤口，脸色微微一变。
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暗紫色，还冒着淡淡的黑气，显然是中了剧毒。
他伸手把了把李叔的脉搏，脉搏微弱，跳动得毫无规律，情况十分危急。
“这毒……是噬魂散。”
苏伯的声音有些凝重，“此毒霸道无比，半个时辰内若不解毒，神仙难救。”
萧逐野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大夫，您有解药吗？
不管多少钱，我们都愿意出！”
苏伯摇了摇头：“噬魂散的解药我没有，不过我可以用针灸暂时压制毒素，再配上草药，或许能拖延几个时辰。
但要想彻底解毒，必须用清风藤做药引。”
“清风藤？
哪里能找到清风藤？”
萧逐野连忙问道。
“清风藤长在城外的云雾山上，而且只长在悬崖峭壁上，采摘起来十分危险。”
苏伯说道，“而且现在下着大雨，山路湿滑，更是难上加难。”
萧逐野咬了咬牙：“再难也要去！
大夫，您先帮我这位叔压制毒素，我现在就去云雾山采清风藤！”
他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萧逐野回头，看到一个穿着浅青色布裙的少女撑着油纸伞走进来，少女身形纤细，脸上带着几分稚气，却有着一双格外清亮的眼睛。
凌清寒刚回到济世堂，就听到苏伯和萧逐野的对话，知道他们需要清风藤解毒。
她小时候跟着苏伯去过云雾山，知道清风藤生长的具体位置，而且她的轻功虽然不算好，但从小在山里跑惯了，采摘清风藤应该没问题。
“苏伯，我和这位公子一起去。”
凌清寒走到苏伯身边，轻声说道，“我知道清风藤长在哪儿，而且我会一点轻功，采摘起来更方便。”
苏伯皱了皱眉：“清寒，外面雨这么大，云雾山又危险，你不能去。”
他不想让这孩子冒险，更不想让她和镖局的人扯上关系。
“苏伯，救人要紧。”
凌清寒看着苏伯，眼神坚定，“李叔的情况危急，多耽误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我会小心的，不会出事的。”
萧逐野看着凌清寒，心里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少女，竟然愿意冒着危险去采清风藤。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姑娘，云雾山太危险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公子，我知道路，跟我一起去能节省时间。”
凌清寒说道，“而且我会医术，万一你遇到什么危险，我还能帮你处理伤口。”
苏伯看着凌清寒坚定的眼神，知道她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他叹了口气，从药柜里拿出一个药囊递给凌清寒：“这里面有止血药和解毒药，你带上。
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凌清寒接过药囊，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苏伯。”
她又看向萧逐野，“公子，我们走吧。”
萧逐野看着苏伯，见苏伯点了点头，才对凌清寒说道：“那就麻烦姑娘了。”
两人撑着油纸伞，快步走出济世堂，翻身上马。
萧逐野让凌清寒坐在身后，双手环住她的腰，轻声说道：“姑娘坐稳了。”
凌清寒脸颊微微一红，轻轻“嗯”了一声。
她能感觉到萧逐野手臂的力量，还有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阳光的味道，这种味道让她莫名地觉得安心。
马蹄声在雨水中响起，朝着城外的云雾山奔去。
云雾山位于江南城外二十里处，山势险峻，常年被云雾笼罩，故而得名。
此时下着大雨，山路更加湿滑难行，马蹄踩在泥泞的山路上，时不时打滑。
萧逐野放慢了马速，小心翼翼地沿着山路往上走。
凌清寒坐在后面，时不时提醒他哪里有坑洼，哪里有碎石。
“前面就是清风崖了，清风藤就长在崖壁上。”
凌清寒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悬崖，对萧逐野说道。
萧逐野勒住马，抬头看向清风崖。
悬崖高耸入云，崖壁上长满了青苔，雨水顺着崖壁往下流，看起来十分危险。
“姑娘，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采清风藤。”
萧逐野翻身下马，把长枪背在背上，对凌清寒说道。
“公子，我和你一起去。”
凌清寒也下了马，“我比你轻，爬起来更方便。”
萧逐野还想说什么，却看到凌清寒己经走到崖边，双手抓住崖壁上的藤蔓，灵活地往上爬。
他无奈，只好也跟着爬了上去。
崖壁上的藤蔓又湿又滑，凌清寒却爬得很稳。
她小时候跟着苏伯来这里采过药，对崖壁上的每一块石头、每一根藤蔓都很熟悉。
她很快就爬到了清风藤生长的位置，伸手摘下几株翠绿的藤蔓，放进怀里。
“公子，我采到了！”
凌清寒兴奋地对下面的萧逐野喊道。
萧逐野松了口气，刚想让她小心下来，忽然听到一阵破空声。
他脸色一变，大声喊道：“姑娘，小心！”
凌清寒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几道黑影从旁边的树林里窜出来，手里拿着弯刀，朝着她砍来。
她心里一惊，连忙松开藤蔓，身体往下坠落。
萧逐野眼疾手快，伸手抓住凌清寒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同时，他拔出背上的长枪，朝着黑影刺去。
长枪带着风声，一下子刺穿了一个黑影的肩膀。
“是幽冥教的人！”
萧逐野看着黑影脸上蒙着的黑布，还有他们弯刀上刻着的骷髅图案，脸色凝重地说道。
幽冥教是江湖中最神秘、最邪恶的组织，行事狠辣，无恶不作，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他们。
几个黑影见偷袭不成，反而伤了一个人，更加疯狂地朝着萧逐野和凌清寒扑来。
萧逐野手持长枪，与黑影缠斗在一起。
他的枪法刚猛有力，每一招都带着破风之声，很快就又伤了两个黑影。
凌清寒躲在萧逐野身后，看着眼前的打斗，心里十分紧张。
她虽然会一点医术，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
忽然，她看到一个黑影绕到萧逐野身后，举起弯刀朝着萧逐野的后背砍去。
“公子，小心身后！”
凌清寒大声喊道。
萧逐野听到提醒，连忙侧身躲开，同时长枪往后一挑，刺穿了那个黑影的胸膛。
黑影倒在地上，鲜血顺着枪杆流下来，滴在凌清寒的布裙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剩下的几个黑影见势不妙，对视一眼，转身就要逃跑。
萧逐野哪里肯放过他们，刚想追上去，却感觉到一阵头晕。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臂上不知何时被划了一道小伤口，伤口周围的皮肤己经开始发黑。
“公子，你中毒了！”
凌清寒看到萧逐野手臂上的伤口，脸色一变，连忙从药囊里拿出解毒药，递给萧逐野，“快把这个吃了，能暂时压制毒素。”
萧逐野接过解毒药，放进嘴里咽下，感觉头晕的症状好了一些。
他看着己经跑远的黑影，咬了咬牙，知道现在追不上了，只能先带着凌清寒下山。
“姑娘，我们先下山。”
萧逐野对凌清寒说道，声音有些虚弱。
凌清寒点了点头，扶着萧逐野，小心翼翼地从崖壁上爬下来。
回到马边，萧逐野刚想上马，却又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公子，你怎么样？”
凌清寒连忙扶住他，担忧地问道。
“没事，只是有点虚弱。”
萧逐野勉强笑了笑，“我们赶紧回去，把清风藤交给苏大夫，救李叔要紧。”
凌清寒扶着萧逐野上马，自己也坐了上去。
萧逐野催动马匹，朝着山下奔去。
只是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手臂上的黑痕也越来越明显。
凌清寒看着萧逐野的手臂，心里十分着急。
她知道噬魂散的毒性很强，萧逐野中的虽然不是完整版的噬魂散，但毒性也不容小觑。
如果不能尽快解毒，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就在这时，凌清寒怀里的白玉佩忽然发热，一股暖流从玉佩中传来，顺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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