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宁十九年，春深。
帝都永安的桃花开得正盛，如云似霞，却掩不住皇城深处透出的肃杀之气。
长公主府，栖凰阁内。
林晚端坐于镜前，任由侍女为她梳理如墨长发。
镜中人，眉目清俊，肤白如玉，一袭月白常服更衬得她身姿挺拔，宛若临风玉树。
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好个翩翩驸马”。
唯有她自己知道，这宽大袍服下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以及袖中微微颤抖的指尖。
“驸马爷，可是昨夜饮多了酒，身子不适？”
贴身侍女云袖轻声问道，手中玉梳停顿。
林晚抬眼，望向镜中映出的窗外朱墙，摇了摇头，“无妨。
只是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殿下……今日从宫中回来，神色如何？”
云袖是她的心腹，亦是这偌大公主府中，唯一知晓她女儿身的人。
“殿下回来时面带倦色，径首去了书房，说是要静心批阅奏章，不许人打扰。”
云袖蹙眉，“奴婢瞧着，殿下眉宇间似有郁结，连平日最爱的雨前龙井都未曾用。”
林晚的心沉了沉。
三年前，她女扮男装，阴差阳错被点为状元，又因容貌才华俱是上乘，被陛下指婚给最宠爱的长安公主李宸月。
这三载，她与李宸月举案齐眉，在外人眼中是天作之合。
李宸月温婉知礼，才华横溢，更难得的是对她一片真心。
她亦在这温柔冢中，交付了全部身心。
可近日，边关屡有急报，朝堂气氛诡谲。
她虽只是虚衔驸马，不涉朝政，却也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尤其昨夜宫宴，陛下看向她的眼神，复杂难辨。
“备墨。”
林晚起身，“我去书房看看殿下。”
行至书房外，却被侍卫统领周延拦下。
“驸马爷，”周延拱手，面色冷硬，“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林晚一怔。
周延是李宸月的亲信，向来对她恭敬有加，今日这般态度，实属罕见。
“连我也不行？”
她微微蹙眉。
“殿下严令，尤其是……驸马您。”
周延垂眸，声音不带丝毫波澜。
一股寒意自脚底窜起。
林晚袖中的手悄然握紧，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温润：“既如此，我便不打扰了。
待殿下忙完，烦请通传一声。”
她转身欲走，书房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李宸月站在门内，一袭胭脂色宫装，容颜绝丽，只是眉眼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
“阿晚？”
她看到林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被温柔的笑意覆盖，“你来了怎么不进来？”
“听闻殿下在处理要务，不敢打扰。”
林晚看着她，试图从那双熟悉的眸子里找出些许端倪。
李宸月上前，很自然地挽住她的手臂，触手却是一片冰凉。
“不过是些寻常政务，琐碎得很。”
她拉着林晚走进书房，对周延使了个眼色，周延默默退下，关紧了房门。
书房内熏香袅袅，是林晚最爱的冷梅香。
“脸色怎么这样白？”
李宸月伸手，指尖轻轻拂过林晚的眉心，带着她惯有的怜惜，“可是昨夜没睡好？”
她的触碰依旧温柔，林晚却感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疏离。
“殿下，”林晚定定地看着她，决定开门见山，“可是边关出了大事？
我见你心神不宁。”
李宸月挽着她手臂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随即松开，转身走向书案，背对着她，声音依旧平稳：“北狄扰边，不过是疥癣之疾，父皇己派大将军王前去镇守，不必忧心。”
她拿起案上一封火漆密信，指尖在信封上摩挲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将其压在一叠公文之下。
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林晚的眼睛。
那火漆的纹样，并非寻常军报所用。
“阿晚，”李宸月转过身，脸上重新漾开笑意，走到她面前，抬手为她理了理本就不乱的衣襟，动作轻柔，“三日后，宫中设宴为你庆生，你可有想要什么礼物？”
她的目光盈盈，带着期待，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林晚的错觉。
林晚压下心头的疑虑，握住她微凉的手，笑了笑：“有殿下在身边，便是最好的礼物。”
李宸月眸色一软，依偎进她怀里，脸颊贴着她的胸膛，轻声呢喃：“是啊……有你在身边，真好。”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环住林晚腰身的手臂，收得有些紧，紧得让林晚几乎透不过气。
窗外春光正好，桃花纷飞。
林晚却只觉得，那暖融融的春意，丝毫透不进这朱墙深院，也化不开怀中人身上那股莫名的寒意，以及自己心头那愈演愈烈的不安。
她低头，看着李宸月乌黑的发顶，眼中忧虑深重。
这盛世繁华，温柔缱绻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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